岂有此理，你砸了我的墙我还有责任？
文丨张是之
今天直播讲了一下书上提到的「汉德公式」，这是一个法律经济学的问题，一般经济学书上不会讲这个问题。其中两个案例比较有意思，大家可以看下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判？
汉德公式跟一个人有关，汉德（Learned Hand，1872年1月27日 - 1961年8月18日），美国非常著名的一位中级法院的法官。
而汉德公式跟他判决的一起案件有关，而且是一起「连环案」，也就是美国诉卡罗尔拖船公司案。
案情并不算太复杂，但多少有点离奇。
一艘没有动力的货船，停靠在一个码头上，它跟其他几艘船一起绑在码头上。
本来好好的没啥事，结果来了一艘拖船公司的船，要把跟这艘货船绑在一起的另外一艘船拖走。
结果，船是拖走了，但是在解开绳索过程中，没有把那个绳索重新绑好，导致最开始的那艘没有动力的货船漂走了，而且漂出了海岸。
解开绳索的就是卡罗尔拖船公司，他们没有发现绳索没有重新绑好，也没有发现那艘货船自己漂走了。
这艘货船漂啊漂，漂移过程中又撞到了一艘油船，油船应该是比较大，自己没事，但货船被撞坏了。
关键是，油船的主人也没有发现有船撞它，更没有发现船被撞坏了，应该是撞击力度很小很慢，导致没有人注意到。
然后撞船21个小时候，这艘货船沉没了。
而里边撞的货物是满满一船美国政府的面粉，于是美国政府就把最开始解开绳索的卡罗尔拖船公司告上法庭，要求他们赔偿整艘货船以及船上的面粉。
好了，这桩连环案的案情就介绍到这里，是你你会怎么判？
汉德法官
这个事故中的损失比较大，案件最后到了汉德法官这里。
造成案件损失的环节比较多，而且环环相扣，只要任意一个环节注意一点，事故都可以避免。
比如卡罗尔公司最开始把绳子绑好，再比如拖船不要撞上油船。即便是到了第三个环节，货船被撞坏了，只要被及时发现，也不至于完全沉没，损失一整船的面粉。
那么，这其中的责任到底该如何划分？
汉德从三个变量对这起案件进行了分析：
（1）货船脱锚的可能性（probability，简称P）；
（2）该船脱锚后可能会造成的伤害或损失（loss或injury，简称L）；
（3）避免脱锚或意外所要承担的成本（burden，简称B）。
汉德的结论是，只要避免意外的成本，低于意外所造成损失的时候，船主就应该负有责任。
如果用公式表示的话，就是：
如果：B<P·L
那么：就是有责任的。
具体到这个案件上，首先卡罗尔公司没有把绳子绑好，这一点它要负全部责任。
而正是因为绳子没有绑好，货船撞到了别的船上，这个损失是直接由卡罗尔公司造成的，所以他们要承担这艘货船受损的全部责任。
但是这艘货船受损之后并没有立即沉没，而是在海上漂了21个小时，上面装满了美国政府的面粉，这些面粉很贵重。
卡罗尔公司不知道这个情况，但是你货船的主人和美国政府是知道的。这么贵重的货物在船上，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检查一下，说不过去。
只要你货船主人或者美国政府稍微上点心，付出那么一点点的成本B，就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P·L，所以汉德认为对于面粉的损失，货船主人和美国政府没有尽到“注意义务”，需要承担其中相当一部分责任。
最后的判决是，最开始解开绳子没有系好的卡罗尔公司，不需要对损失的所有面粉做出赔偿。
对于这个判决，你怎么看？
我加一个假想的案例，假如一个狗主人家里有一条名贵的狗，走失两天了你还不知道，小狗浑身是泥，被别人误以为是流浪狗捕杀了。
这个时候狗主人是不是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？我认为是有的。
因为你注意到狗走丢的成本B是很小的，而名贵的狗走丢的损失L很大，概率P也是大于零的，B<L·P，狗主人没有尽到照看义务，需要承担一定责任。
但这里还是跟上面美国诉卡罗尔案有所不同，你能看出哪里不同吗？
我们来看下薛老师关于汉德公式的应用，他自己在书中举的一个案例。
简单来说就是，我有一幅名画，比如价值过亿，挂在家里客厅墙上。
结果某一天，祸从天降。隔壁邻居装修，把墙打穿了，把我的世界名画也毁了，我有没有责任？
薛老师认为，邻居不知道你房间里会挂一幅上亿元的世界名画，而只有你自己知道，所以你的名画被砸了，你有责任，责任还挺大。
他认为这就是汉德公式的意义，我认为这是比较扯的。
很明显这违反常识常理啊，人在家中坐，祸从隔壁来，我怎么还有责任呢？
这里薛老师的分析是有问题的，但是问题在哪里？
我们假设一个极端一点的情况，如果被砸的不是世界名画，是一个人呢，被砸伤或者砸死了，他还对这事有一定责任吗？显然说不过去。
薛老师认为，世界名画的价值L很大，而砸墙破坏掉名画的确有一定概率P，那么汉德公式B<L·P，这个右边就会变大，所以你左边那一项也就相应变大了，于是你就应该花更多的成本来做好防护。
这个分析漏掉了关键的一点，那就是世界名画被破坏的根本原因在于，装修砸墙的邻居不知道我家里有世界名画，而我也不知道隔壁邻居要砸墙。
所以，避免损失的方法有两个：
其一，一是我作为名画的拥有者付出更大的成本，做一些必要的防护；
其二，你隔壁砸墙的人，付出更小的成本，简单沟通一下，告诉邻居我要装修砸墙了，你们家有没有贵重物品挂在墙上或在墙边，或者我砸墙的时候不要在墙边上以免受伤，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。
所以，即便是用汉德公式，是不是也应该比较一下两边谁的成本更低，谁的责任就应该更大一些？
如果墙被砸破不可避免，那沟通一下的成本肯定比我做防护的成本要低。
如果邻居是个正常负责任的人，就应该对这些潜在的危险有预见性。
既没有预见性，也没有沟通，作为邻居装修房子哐哐一顿砸，把墙砸穿了，还说邻居有一定责任，这怎么都说不过去。
如果薛老师的说法成立的话，那么过失致人死亡罪恐怕也就不成立了。
另外在铁路工人被压断腿那个案例中，原文写道，「避免意外的成本太高了，所以铁路公司没有责任。」
这个分析也是有问题的，问题在于，成本高不一定没有责任，也可以是有责任去降低这个避免意外的成本。
以上就是我对「汉德公式」的一点基本看法，欢迎评论区交流讨论。
2024年01月1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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